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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柳隨風到時,洛無憂正在用早膳。

   少女坐在床邊,手中端著一碗八寶蓮子羹,臉上,掛著恬淡的笑,似並未覺得柳隨風突然出現在自己閨閣有何不妥。

   房中突兀的多出個男人來,即使這個男子是認識的,紅錦依舊臉色不善,立馬戒備了起來,這是小姐的閨房,豈容男子輕易闖入,外面守門的丫環呢?

   為何沒有將他攔住?

   洛無憂看了看紅錦,了然一笑:“紅錦,你先出去吧!”以柳隨風的身手,別說是瞞過幾個丫鬟婆子,就算守在外面的是羽林軍,只怕也是攔他不住的。

   紅錦抿了抿唇,退了出去,帶上房門,卻並未走遠,只守在了房門外。

   “洛小姐果然好手段,連手下的丫鬟也是如此的忠心聽話。”聽不出那話是褒是貶,柳隨風自然知道紅錦並未離開,說著徑自坐在了紅木椅上。

   桃花眼,一眨不眨的看著洛無憂。

   洛無憂臉上依然掛著恬靜的笑:“柳公子此番前來,不會是特地來誇贊無憂的吧!有話可直說,無憂還沒有用完早膳。”說著,舉了舉手中還端著的青花瓷碗。

   “沅安堂的事,到底是怎麼回事?”柳隨風也不再打啞迷,直接道出了自己此來的目的:“洛無憂,你到底知道些什麼?又想做些什麼?”

   “呵,終於事發了麼?沒有想到,動作這麼快啊,沅安堂,現在應該已經被封了鋪子了吧?柳家的鋪子裡查出了朝庭禁品,這一次,不知道璃王殿下能否保住柳公子,又能否保住柳家呢?”

   洛無憂笑容漸深,手中調羹輕輕的觸著碗壁,發出清脆的扣擊聲,聲聲悅耳,卻聽得柳隨風臉色更加的陰沉。

   她,果然知道!

   知道,她怎麼會不知道呢?

   洛無憂瞟了他一眼,清明的眸光看向雕花窗棱外,燁燁的陽光落在瞳底,忽明忽暗,她的腦海裡卻浮現出自己曾經在東宮密室裡看到過的柳家卷宗,乾遠十九年四月初,柳家位於城北的鋪子被封,其中一間倉庫裡,被查出了大量的刀槍劍戟,隨後,柳家守護了四十年的秘密終是被人挖了出來……

   宏帝震怒,御令:以謀反罪論處,柳氏家族,抄家滅九族。

   御令簡短,只十五字,卻讓曾風光近三十年的柳氏家族,秦都第一富賈之家,柳字氏家,徹底的走向終結。

   刀槍劍戟,那一樣一樣都是兵器,歷朝歷代的皇帝,都不會允許民間商家私自鑄造販賣兵器。

   一經查處,全部以謀反罪論處。

   柳家被抄,柳家上下所有人,柳隨風的父親柳老爺子,包括九族中人,有無關系者,皆被牽連,整整五百八十三口人,勿論男女老幼,皆被斬於午門之外,血流成河,屍積如山。

   那一次的行刑,囚徒太多,刑部派出了十名劊子手,足足耗時三日,才行刑完畢。

   哦,錯了,也不算是全族被滅,因為,柳家最終還是逃出一人,那個人,就是眼前的柳家少主,柳隨風!

   “洛無憂……”見少女只是靜靜的發呆,柳隨風臉上頗有些不耐煩。

   “柳公子急什麼?現在,柳家不是還未被封麼?若無憂所猜不錯,柳家應該已經發現了那些兵器了吧?”洛無憂轉眸,卻是輕笑:“姜,到底是老的辣,智旬先生?無憂佩服。”

   自是發現了,否則,柳隨風也不會有閑情逸致,坐在這裡和她高談闊論。畢竟,距離案發,還有一夜的時間。

   柳隨風一咽,是,兵器是發現了,可是,現在如何處理那批兵器卻成了關鍵,這樣一顆燙手山芋,若任由他們留在柳家,柳家最終的結局不問可知。

   皇城內外,都有大量的羽林軍盤查,這麼大的一批兵器,以柳家的能力,本來想要運走,或藏起來,並不是件難事,只要,將那些兵器運走,度過眼前這一關,他們再將那些兵器銷毀,柳家自會無虞。

   可是,柳家,向來都是做正當生意的,這次柳家倉庫裡突兀的冒出來這麼多的兵器,不問也知是有心人陷害,只怕,他們這邊剛有動作,那隱在暗處的人馬,也會立時做出應對。

   屆時,柳家,亦是在劫難逃。

   柳家現在,可以說是站在懸崖邊兒,半步的行差踏錯,也會讓整個柳家粉身碎骨。

   “還請洛小姐,指點迷津,救柳家一次,柳氏家族中人,必會感恩於心。隨風,亦可任小姐差遣。”柳隨風深吸了口氣,終於收斂了不羈的神情,鎮重的承諾。

   洛無憂卻是淡淡一笑:“柳公子,太高看無憂了,無憂一介女流,實在想不明白,為何柳公子不向璃王殿下求救,反而來找無憂,以璃王在朝中的勢力,這一批兵器,想必是難不倒他的,不是嗎?”

   璃王的背後,是定國公府傅家,傅家手掌兵權,手中有兵器,再正常不過,只要傅家插手,此次,柳家的危機,自可解除。

   “是我父親的意思。”

   柳隨風答的簡短,洛無憂卻聽得明白,柳隨風來找她,這是柳家家主,柳老爺子的命令前來。

   輕輕的一笑,這位柳老爺子呵……

   “可以,此次之事,無憂可以幫柳家一次,就當做,是送給柳老爺子的見面禮,這個給你。”洛無憂說著,自繡枕下掏出一物,遞給了柳隨風。

   未曾想到,少女竟如此輕易的便答應了,柳隨風詫異的接過洛無憂遞來的紙張,隨手打開,紙張上的墨跡還未干,顯然,是洛無憂剛寫好不久,顯然,她早就料到自己會來,也知道自己定會向她求助,甚至算准了他會求助什麼。

   而紙張上面的內容,更是讓柳隨風看得神色大震!

   “你怎麼會知道?”柳隨風抿唇,問。

   洛無憂輕笑:“怎麼會知道,隨風公子似乎忘記了,我的父親,好歹也是一朝丞相,無憂自然是從父親字裡行間,猜到的。”

   猜到的,柳隨風挑眉,自是不信,猜也能猜到如此精准?洛相身在經朝堂,或許對於朝庭發生之事,多有了解,可這次的事,只怕洛丞相也是毫不知情,且就算知道,又怎麼可能會透露給洛無憂知道。

   要知道,這個少女,在相府,並不受寵。

   “其實,這很好猜的,不是麼?”瞥一眼柳隨風洛無憂道:“柳公子與璃王走的過近,璃王身後有定國公府,還有一個當皇後的母親,如此堅實的靠山,若在加上柳公子的財力支持……呵,木秀於林,風必摧之!”

   “這麼淺顯的道理,不用我說,柳公子也當明白才是,如今,太子體弱,聖上雖未廢太子而另立,卻也只是早晚之事。只是,如此一來,其它皇子王爺們,又如何會甘心?”

   “璃王,這顆拌腳石太大,眾皇子們,又有誰會不想鏟除?而想要鏟除璃王,亦非一朝一夕之事,皇後娘娘與定國公府,暫時沒有人能撼動,而柳家就不同了,柳家商賈之家,對付起來,卻是容易的多。”

   “奪嫡之爭,最重要的是什麼?除了兵權,自然是財力。柳家消失,斷了璃王的財力,也算是斬斷璃王一臂不是嗎?想要扳倒一個大家族勢力,一勞永逸的辦,自然莫過於給柳家扣上謀反的罪名!歷朝歷代,這樣的事,發生的還少麼?

   洛無憂嘴角勾起一抹諷笑,話鋒一轉道:“至於,此次柳家的事,到底是誰動的手,想必柳公子也心知肚明,不用我再解釋了吧?”

   看著少女唇邊的譏笑,柳隨風亦是自嘲一笑,腦海之中,閃過幾張臉。

   是誰動手陷害柳家?

   呵,除了那幾個,又還會有誰呢?

   如今朝堂勢力四分,除璃王外,還有三方勢力,其一,便是以擁立太子南景明的所謂的正統保守派,只可惜,太子勢弱,又身負頑疾,根本無心帝位。

   另兩方勢力,則分別是四皇子,辰王南宮景宸,與六皇子,戰王南宮景修。

   南宮景宸的生母,惜妃娘娘,數十年,盛寵不衰,手下自有一批擁護者。

   而南宮景修,雖其母妃不濟,可其本人,卻是不凡,年少怔戰沙場,積累軍功無數,手中也握有二十萬兵權,亦是儲位競爭中有力的人選。

   南宮景明彼時正在常洲皇家別院裡修養。璃王沒有陷害柳家的理由。而南宮景修,也還在邊關,自柳家搜出的兵器,並非精良,而南宮景修為人沉穩,手中又有兵權,若要陷害,必不會用如此掘劣的兵器。

   所以,剩下的懷疑對像,已經很明顯就只剩下一個,南宮景宸。

   當然,也不排除,這是南宮景修遠在千裡之外也還插手布下這個局,想要嫁禍給南宮景宸。

   柳隨風深深的凝視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女。

   如此清麗的少女,卻如此的心機深沉,如此的膽色過人,她幾乎看透了朝中局勢,也算計好了每一步,甚至,敢對那人出手。

   她,又到底想做什麼?

   只怕,他昨日出現在相府,也在她的算計之內吧?

   這樣的少女委實,太可怕!

   更可怕的是,她居然可以那般精准的把握人心,將所有人都玩弄於她的股掌之上!

   將柳隨風的神情,盡收眼底,洛無憂心中幽幽一嘆,柳隨風,終是太過年輕,能夠布出這樣一局的人,怎麼可能會是南宮景宸那個庸碌之輩。

   至於南宮景修,那就更不是了。

   若非看過卷宗,她也不會知道,這個局,從頭到尾,在幕後操控一切的,都是南宮景煜,當然,更確切的來說,他只是一個執行者和策劃者。

   真正要柳家亡的,卻是,上面那位。

   讓她不解的是,當年智旬先生,智者之名,名聞天下,怎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?過早的站隊,把柳家拉入奪嫡的漩渦中,實不是名智之舉。

   希望經此一事,柳老爺子能夠做出正確的應對,否則,這個盟友,她也只能放棄。

   甩開腦中疑惑,洛無憂道:“回去告訴柳老爺子,如此試探,一次便可,望勿再有下一次,無憂還是那句話,無憂於柳家,不過是想做成一筆交易,雙方,互惠互助,僅此而已。”

   以柳家的能力,她不覺得,柳老爺子非要找上她不可。前世,柳家之所以迅速傾塌,關鍵在於,那場變故來得太突然,讓柳家根本毫無防備。

   這一世,柳家在她提醒之下,事先發現端倪,情況,自不可同日而語。

   “我會轉告家父,不知,洛小姐需要隨風做些什麼?”柳隨風五指一捏,那紙張頓時化為一捧粉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