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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一字一頓,洛無憂紅唇輕啟,說得雲淡風輕,柳隨風聽來,卻字字宛如炸雷響徹耳畔。

   良久,柳隨風卻突的仰天大笑,那笑聲,張狂而肆意,甚至,還帶著幾份嗜血殺意,再不復在相府初見時風度翩翩的模樣。

   “洛小姐的口氣還真是大?只不過,你覺得,我又憑什麼會相信你?憑你洛家小姐的身份,還是憑你那三寸不爛之舌?亦或是,憑你那不知所謂的一通胡言亂語?”

   笑聲止,柳隨風冷冷道:“若是沒有其它的事兒,洛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吧,畢竟,閨閣才是你們女兒家該待的地方,要知道,像秦淮河畔這樣龍蛇混雜的地方,可是很危險的!尤其,這段時間,這裡可不太平!”

   這是想趕她走了嗎?

   洛無憂心中冷笑,面上卻絲毫不顯,心知今日再談下去,也談不出個什麼結果,於是,也不再多言,站起身,直接朝著畫舫的出口走去。

   只是,才走了兩步,身後便再次傳來了柳隨風的聲音。

   “洛小姐是個聰明人,什麼該做,什麼不該做,什麼該說,什麼不該說,本公子相信,洛小姐,定會懂得取舍。”

   柳隨風言語淡淡,字裡行間卻充滿了威脅之意,這個男人睚眥必報的個性,還真是如同他毒舌的嘴一樣,真的很不討喜。

   “柳公子的提醒,無憂承情謹記。”洛無憂腳步微頓,隨即也轉過了身子,看著依舊斜坐在椅榻之上的柳隨風,“不過,禮尚往來,無憂也贈柳公子一句話,沅安堂,張福旺,還請柳公子謹記。”

   “我相信,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,”

   最後一句話,洛無憂說的極為篤定,的字落地,不帶柳隨風回答,輕笑一聲,整個人飄然離去,眨眼之間,已消失在畫舫之上。

   華麗的畫舫內,瞬間變得空蕩蕩,男子一人獨坐在塌上,臉色陰郁,再不復先前那半點逍遙,又銷魂的悠然享樂之色。五指緊握一捏一捻之間,手中琉璃盞碎滅成灰,從那修長的五指之間,一點一點漏盡。

   “洛無憂,洛無憂……”

   柳隨風紅唇微微蠕動,呢喃著這個名字,他的聲音低沉磁性,聽起來倒像是情人之間的溫軟細語,然而,那雙燦若流星的狹長瞳眸中卻又泛著絲絲寒戾之氣。

   那個秘密,關系著柳家數百口人的生死存亡,四十年了,他的父親緊守著這個秘密,已經整整四十年,就連他也是在一年之前,被選定為柳家少主之時,才知道了這個秘密。

   可是,那個少女,那個少女,她竟然會知道?

   這太不可思議了,柳隨風抿著唇,神色越漸凝重,不行,這件事兒干系太大,他必要盡快回稟老頭子才行,否則……

   一拂衣袖,柳隨風站起身往外走去,守在畫舫外的小跟班敏西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,自家少爺的人就不見了,急得他連忙跳下畫舫朝著那道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。

   畫舫的紗幔後,身材纖細的少女,將這一幕盡收眼底,嘴角微微勾起,眸中氤氳著一絲流光。

   “柳隨風,我很期待,你主動找上我的那一天。你看不起女子,可是,有一天,我卻非要你親自求上我的門來。”

   聲音輕快,卻又擲地有聲,洛無憂說完,抬起頭看了看天色,此刻已亥時末,近子時了,既然事情已經辦妥,她自然得先去找紅錦那丫頭趕快回府了。

   否則的話,那個丫頭定會等得急了。

   只是,她卻沒有發現,在她注視著柳隨風的同時,那暮黑的蒼穹下,同樣有一雙黝黑的眼睛,在注視著她,她更不知道,那道墨色身影,將她那句輕語一字不漏的聽在了耳間。

   “呵,還真是個……”自信到狂妄的女人呢?

   那人輕呵一聲,溫潤的嗓音帶著一絲絲低啞,又帶著幾分撩人,就如同捧在掌中的星沙,輕輕的落在幽幽的河面兒,化作了一地的璀璨星光,最後,消失不見。

   ……

   洛無憂回到租來的小舟上,卻頓時變了臉色。

   船還在,可原本應待在船上等著她的紅錦,卻不見了蹤影,喧鬧的湖中,那葉小舟飄蕩在水中,輕微的搖晃著,與四周華麗的畫舫相比,有些格格不入,給人一種孤零零的蕭索之感。

   洛無憂邁步踏進船倉內,清幽的眼神掃過,只見舟棚之中的小幾上,擺放著兩碟糕點一些碎嘴的零食,和兩杯茶水,與她離開時,別無二致,唯一不同的是,舟棚內的船板上堆積了一絲渣殼和食物的碎屑。

   手指伸進茶杯一探,觸之冰涼,顯然,兩杯茶水早就沒有了任何的溫度,洛無憂的眸光更漸幽深。

   眼光再次掃過四周,在船棚的角落裡還擺放著一個籃子,洛無憂彎腰,將那籃子提了起來,伸手揭開了上面蓋著的碎花絹布,裡面卻是放置著一些碗碟之類的餐具。

   洛無憂的眼神,卻是定格在了籃子裡的其中一只沾著些微黃色水漬的茶碗之上,嬌嫩的大掌輕輕的在杯身摩挲著,讓人看不清她的臉色。

   那兩杯茶,一杯應是紅錦喝過的,可是,那另一杯茶,紅錦又是為誰准備的?很顯然的,那另一杯茶並不是自己喝過的那杯,因為,她喝過的那只杯子,還放在這籃子裡。

   小舟上掛著燈籠,光線很暗,在這樣的環境之下,她或許會看錯,可是,卻絕對不會摸錯,她喝的那只茶碗,碗腳外側的瓷,掉了有小指甲蓋那麼大一塊,觸之有些刮手。

   而這只茶婉,現在正躺在她的手心,同樣的,她也摸過棚內小幾上擺放的那只茶婉,卻是周身光潔如新,並無任何刮手的感覺。

   只一點便足以證明,這舟上還曾來過第三個人,或許,他還和紅錦交談過,因為那茶碗裡的水已去了一大半,唯剩近乎干涸堆積的茶葉而已。

   那麼,那個人又到底是誰?

   他又為何會來到她們租來的小舟上?

   紅錦是被那人虜走的呢,還是她自己願意離開的?

   她不在的那段時間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

   這裡的擺設並不凌亂,而且也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,所以,活無憂推測紅錦應該是自願和那人走的,可是,心中卻有一絲不安的預感,就好似有什麼東西,被自己給忽略了。

   可到底是什麼呢?

   紅錦跟隨她多年,明知她未歸,照理說來,她是絕對不會丟下她一個人離開的,尤其這裡的確如柳隨風所說,龍蛇混雜,三教九流之徒皆有,秦淮河這一片的地域,在整個秦都是個特殊的存在,甚至不受朝庭的管轄。

   且紅錦一直生活在相府,雖說機靈穩重,可到底還是比較單純,見過的世面太少,一個少女孤身離開,會出什麼事,實在很難預料。

   洛無憂靜靜的站在船頭思索著,不對,雖然,她推測的事很可能,可是,紅錦此刻是女扮男裝,她向來也不是生事之人,就算遇上一些地痞流氓也應該不會有事。

   那她心中的不安又是從何而來?

   洛無憂微微蹙眉,腦子裡突然閃過柳隨風那句意有所指的話,驀地,轉身拿起桌上的茶碗嗅了嗅,頓時,臉色變得鐵青。

   那茶裡,竟然被放了迷藥。

   該死,她怎麼就忘記了,在這段時間裡,秦都曾出過一件大事,那是一起連環凶殺案,短短三個月內,有十八人被殺,死者皆是十三至二十歲的青少年男子,而出事的地點,無一例外全是秦淮河兩岸周圍。

   難怪柳隨風會威脅她說這段時間這邊不太平。

   前世在這個時候,母親去世,且是一屍兩命,她沉浸在悲傷裡無法自拔,又一直在閨閣之中替母親守孝三年整,是以,並沒關注過這件事兒,不過,這件殺人案當時可謂轟動了整個秦都,因為,刑部侍郎大人的獨生子,還有晉王府的世子爺皆在被害的名單之列。

   所以,她雖未曾關注,但多少還是從下人口中聽到過一些傳言,只是時隔太久,她一時沒能憶起,十三到二十歲的青少年男子?

   紅錦今年十三歲,且又是女扮男裝,如今,這茶裡她又嗅出了迷藥!

   雖然不知道紅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又到底是否遇上了那變態凶徒,可是,她現在的處境,只怕不會太妙。

   心中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。此刻,洛無憂有些後悔,不該在這個時候帶紅錦出來,就算帶出來,也不應該把紅錦一個人留在這裡。

   現在的她還太稚嫩,未曾經過任何雕琢和打磨,不像自己,刀尖踩過,火海淌過,土匪窩闖過,皇宮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呆過,甚至,這青淮河畔的青樓也……

   不過,現在並不是自責的時候,耽誤之急是要找到紅錦。

   前世,她欠紅錦太多,今生,注定了要歸還。

   將整個小舟上仔細的檢查了一遍,再沒有其它發現,洛無憂只能先回到了岸邊,看著蒼茫的夜色裡,聳立在燈光搖曳的秦淮河畔兩岸,那精細雅致的建築群,洛無憂的眸光定格在遙遠天際的某一處。

   現在能夠幫她找到紅錦的,大概也只有那個人了。

   只是,不知道這一次,那人又會要她付出什麼樣的代價?

   卷二 生死亂,步步為營